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晕倒的苏念白意识模糊,如同沉入混沌的水底,最终漂浮到一个奇异的空间。这里仿佛是他记忆的储藏室,又像是被强行塞满了过往碎片的梦境。最清晰的,是那段跟在朱奶奶身后,在残垣断壁间艰难跋涉的日子——兽潮刚刚退去,满目疮痍的世界散发着死亡与尘埃混合的刺鼻气味。

那时的苏念白,被巨大的恐惧扼住了喉咙,成了个沉默的影子。他听得见,看得见,心中也明白,但那惊涛骇浪般的恐惧死死封住了他的嘴,只剩下空洞的眼神和紧紧攥着朱奶奶衣角的小手。然而,被恐惧攫住的远不止他一个。朱奶奶带着他们一行八人,七个都是吓坏了的孩子,像一群受惊的小兽,本能地挤在唯一能带来些许安全感的老人身边。

短短几天的兽潮,却如同将地狱的熔岩倾泻进了人间,烙印在每个人灵魂深处。幸存,不过是苦难的开始。

王婉瑞的腿,在那绝望的奔逃中被落下的重物砸断了。普通的医疗手段在废墟中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,她的伤口在简陋的处理后勉强结痂,但那条腿却永远失去了活力,以一种扭曲的角度拖在地上,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无声的痛楚和无法磨灭的残缺印记。

樊振东则被另一种恐惧吞噬——饥饿。整整两天粒米未进,胃袋灼烧般的空虚感成了他挥之不去的噩梦。当终于找到食物后,“吃”便成了他存在的唯一真谛。他仿佛一个填不满的深渊,无时无刻不在咀嚼。珍贵的压缩饼干、苦涩的草根、甚至找到的、沾着泥土的不知名块茎……只要塞进嘴里,他都会机械地、近乎贪婪地反复咀嚼,吞咽。那不再是满足食欲,更像是一种病态的、对抗饥饿记忆的仪式。然而,这种毫无节制的疯狂吞咽,很快将他拖入了另一个深渊——重度的“暴食症”,身体成了痛苦的容器,却无法停止那填补内心空洞的徒劳尝试。

苏佳琪的遭遇,却比王婉瑞和樊振东更为凄惨,笼罩着一层更深的、连源头都无法追溯的绝望。她的世界,是在某个无法被记忆定格的瞬间,毫无征兆地沉入了永夜。没有人看到意外发生,没有剧烈的碰撞或刺眼的光芒,甚至连她自己,在事后拼命回溯那些混乱、惊恐、充斥着尖叫和奔逃画面的记忆碎片时,也找不到那个夺走她光明的确切时刻。仿佛只是在一次精疲力竭的昏睡后,或者是在一次被巨大声响震得失神片刻的间隙里,那扇通往色彩与形状的窗,就悄无声息地、彻底地关上了。

起初,她以为是天还没亮,或者是灰尘迷了眼。她惶恐地揉搓,拼命眨眼,直到眼皮发痛。黑暗,粘稠、厚重、无边无际的黑暗,像一团冰冷而富有弹性的活物,严丝合缝地包裹了她。无论她如何努力地“看”,眼前都只有一片令人窒息的虚无和永恒的、挥之不去的昏暗。那不是夜晚的黑,夜晚的黑是有层次的,是流动的,偶尔会有点点星光或摇曳的火光撕开一角。她的黑,是彻底的“无”,是连轮廓、阴影、明暗都消失殆尽的绝对空洞。

这突如其来的剥夺,比任何有形的伤痛都更令人崩溃。恐惧不再是外来的威胁,而是内化成了她呼吸的空气,流淌的血液。她像一个被遗弃在陌生星球上的宇航员,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坐标。每一次迈步都如同踩在万丈深渊的边缘,每一次伸手都充满了对未知碰撞的惊悸。熟悉的声音变得陌生而充满威胁——风穿过废墟缝隙的呜咽像怪物的低语,同伴靠近的脚步声足以让她惊跳起来。即便是朱奶奶温暖的手抚上她的肩膀,那突如其来的触感,也常常会让她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一缩。

在“拾暖之家”那昏暗的地下室里,当朱奶奶点燃那截珍贵的蜡烛,微弱的、橙黄色的光晕会为其他人带来一丝慰藉,勾勒出彼此模糊的轮廓,驱散一点心头的寒意。但对苏佳琪而言,那摇曳的烛光毫无意义。她只能“感觉”到空气中有了一丝微弱的热度变化,仅此而已。她蜷缩在角落,听着樊振东永不停歇的咀嚼声,那声音在她无光的寂静世界里被无限放大,如同某种令人焦躁的魔咒。听着王婉瑞因挪动伤腿而发出的压抑吸气声,听着其他孩子带着疲惫和不安的呼吸……这些声音构成了她感知世界的全部,却无法为她拼凑出任何有意义的画面。她被困在了自己无边无际的、无声无色的牢笼里,比所有人都更彻底地被那场兽潮的余波所吞噬——以一种最无形、也最彻底的方式,被黑暗囫囵吞下,连挣扎的痕迹都无处可寻。

路西斯,在这群惊魂未定的孩子里,年龄稍长了几岁。这本该是青春躁动、偶尔叛逆的年纪,却被残酷的现实硬生生压弯了脊梁。当朱奶奶疲惫的身影需要支撑,当其他更小的孩子茫然无措地瑟缩时,一种无形的、沉重的责任感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路西斯的肩头。他成了这群破碎灵魂中,被默认的“大哥”。

这份职责像一道无形的枷锁,勒得他喘不过气,却又不得不挺直腰杆。最直接的冲突,便来自樊振东那永无止境的、病态的食欲。珍贵的食物是维系这个小小“拾暖之家”生存的命脉,每一口都弥足珍贵。看到樊振东那双空洞而贪婪的眼睛死死盯着食物,看到他不管不顾地将远超其份额的东西塞进嘴里疯狂咀嚼时,路西斯胸腔里总会瞬间爆开一团灼热的怒火。那怒火烧得他喉咙发紧,拳头在身侧攥得骨节发白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青。他真想冲上去,狠狠揪住樊振东的衣领,把他从食物堆里拖开,对着他那张被食物撑得变形的脸怒吼:停下!你会害死所有人!

但每一次,那汹涌的怒潮在即将冲破堤坝的瞬间,都会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死死按回去。不行。他不能。朱奶奶已经太累了。王婉瑞需要安静。苏佳琪会被吓到。整个“拾暖之家”那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平静,经不起他失控的冲击。于是,在几个近乎窒息的深呼吸之后,路西斯脸上肌肉会以一种近乎痉挛的方式抽动一下,然后硬生生地拉扯出一个弧度——一个看似温和、包容,甚至带着点无奈纵容的“笑脸”。“振东,慢点吃,别噎着。” 那声音听起来平稳得不可思议,仿佛刚才那噬人的怒火从未存在过。

起初,这笑脸是艰难戴上的面具,是情势所迫的伪装,是保护这个临时家庭脆弱的盾牌。然而,面具戴得太久,便与皮肉长在了一起。不知从何时起,路西斯发现自己除了这张“笑脸”,似乎再也做不出其他的表情了。悲伤?焦虑?恐惧?真正的愤怒?那些汹涌的情绪像被关进了他内心最深、最暗的囚笼里,而脸上只余下一种近乎僵化的平静与温和。即使内心翻江倒海,怒火几乎要将他从内焚毁,他也能在短短几次呼吸之间,将那失控的烈焰强行浇灭、冷却、压实,最终脸上浮现的,依旧是那副无波无澜、甚至带着点安抚意味的“笑脸”。这笑脸成了他的铠甲,也成了他的牢笼。在“拾暖之家”昏暗的光线下,他那张总是挂着温和笑意的年轻脸庞,渐渐显出一种令人心碎的疲惫和一种深不见底的、被完美隐藏起来的空洞。

他像一个精密运转的机器,用笑脸维系着表面的秩序,却无人知晓那机器内部齿轮咬合时发出的、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、痛苦的呻吟。

在“拾暖之家”这群被兽潮彻底重塑了灵魂的孩子中间,齐鹤川的表现,乍一看,竟算得上是最“正常”的一个。他没有苏念白的失语,没有王婉瑞的残疾,没有樊振东那填不满的无底洞般的胃和扭曲的食欲,没有苏佳琪那令人窒息的永恒黑暗,也没有路西斯那仿佛焊死在脸上的、令人心慌的笑脸。他行动自如,言语清晰,情绪表达似乎也……还算在谱。

然而,这所谓的“正常”,也仅仅是在这片被绝望浸透的土壤上,开出的另一朵怪异的花罢了。

齐鹤川有一个让初来者瞠目结舌的习惯——异装癖。

在物资极度匮乏、连蔽体的衣物都需在废墟中艰难翻找的艰难时世里,齐鹤川却执着地、近乎虔诚地搜寻着一切与“女性”相关的物品。一条沾满污渍但边缘还残留着一点蕾丝花边的破裙子,一只尺码明显偏小、鞋跟歪斜的亮片高跟鞋,半管早已干涸褪色的廉价口红,甚至是一顶不知从哪个废弃商店模特头上拽下来的、枯黄打结的假发……这些在废墟中如同垃圾般被遗弃的东西,在他眼中却成了无价的珍宝。

他会小心翼翼地清洗,笨拙地修补,然后在“拾暖之家”那昏暗的、无人注意的角落,或者外出拾荒时短暂的独处间隙里,将自己装扮起来。他会把那条不合身的裙子勉强套在瘦削的、属于少年男性的骨架上,试图抚平上面的褶皱;他会尝试将那硌脚的高跟鞋套在沾满泥污的脚上,即使只能蹒跚几步;他会用那干裂的口红,在同样干裂的嘴唇和苍白的脸颊上涂抹,留下斑驳诡异的痕迹;最后,郑重其事地戴上那顶枯草般的假发。

一个瘦骨嶙峋、眉宇间还带着未褪尽少年青涩的男孩,就这样硬生生地将自己塞进“妙龄少女”的残破躯壳里。镜子的碎片早已是奢侈,他或许只能从积水的倒影或同伴那一闪而过的、惊愕或麻木的眼神中,瞥见自己这荒诞不经的模样。那画面绝非美丽,而是充满了末世特有的、令人心酸的错位感——一种在生存边缘挣扎时,对早已被碾碎的“美”和“性别”进行的、近乎悲壮的模仿和固执的挽留。

朱奶奶曾目睹过一次。老人那浑浊的眼眸中,掠过一缕复杂的情感,有惊愕,有怜悯,最终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。“由他去吧,”她对着欲言又止的路西斯说道,“这孩子的内心……有着他自己需要坚守的东西。只要不妨碍他人的生存,他想穿什么,就穿什么。” 在朝不保夕、温饱都难以保障的“拾暖之家”,这充其量只是一个……无足轻重的癖好?亦或是,他用来对抗这无尽灰暗现实的一种旁人无法理解、也无权干涉的个人仪式?又能对他说些什么呢?指责他浪费精力?还是讥讽他不合时宜?在樊振东疯狂吞食草根、苏佳琪在黑暗中摸索墙壁、路西斯用笑容强压怒吼的映衬下,齐鹤川对“装扮”的这份执着,反倒显得不那么突兀,甚至透露出一种让人不忍苛责的、脆弱的自我救赎之意。这是他在这片精神废墟之上,为自己留存的最后一方,色彩斑斓的调色天地。

记忆的画面最终凝固、褪色,定格在“拾暖之家”那个昏暗的地下角落里。朱奶奶瘦削却异常坚韧的臂膀,像一棵老树的虬枝,勉强拢着几个伤痕累累的小身体。年幼的王婉瑞蜷缩着伤腿,樊振东即使在睡梦中嘴角也残留着草屑,苏佳琪空洞的眼睛茫然地对着黑暗,路西斯疲惫的脸上那抹僵硬的笑在睡梦中终于松懈下来,露出深藏的脆弱,齐鹤川破旧的裙角沾着泥土,而年幼的苏念白自己,则紧紧依偎在朱奶奶的怀里,像抓住唯一的浮木。这本该是劫后余生中一丝微弱暖意的象征,是冰冷废墟里相互依偎的证明。

然而,悬浮于这记忆空间之上的、意识体的苏念白,那双注视着过去的眼眸里,却没有一丝涟漪。没有怀念,没有悲伤,没有温暖,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。他看着那个紧紧依偎在朱奶奶怀里、寻求庇护的年幼自己,如同一个冷漠的过客,在审视一幅与己无关的、褪色的旧画。那画面中传递出的任何情感——恐惧、依赖、那一点点可怜的慰藉——都无法穿透他此刻意识外那层厚厚的、冰冷的隔膜。仿佛那段刻骨铭心的过往,连同其中所有的情绪,都被彻底剥离、封存,只剩下一个空洞的影像符号。

一种强烈的、想要逃离的冲动攫住了苏念白。他用力地摇了摇头,试图甩脱这令人窒息的记忆泥沼,挣脱这场冗长而毫无意义的梦魇。他渴望苏醒,渴望回到现实——无论那现实如今是何等模样。

就在他摇头的刹那,异变陡生!

四周凝固的记忆画面并非如烟消散,而是被一股无形的、粘稠的黑暗瞬间吞噬!那黑暗来得如此迅猛、如此彻底,仿佛一张巨口猛然闭合,将最后一点光影嚼碎咽下。绝对的、令人心悸的虚无笼罩了一切。

紧接着,并非光明重现,而是脚下的“地面”骤然延伸、拉伸!

苏念白甚至来不及惊呼,便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条幽深得望不见尽头的长廊之中。两侧是高耸得融入上方无边黑暗的墙壁,材质非石非木,触手冰凉滑腻,隐隐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暗哑光泽。头顶没有光源,却有一种惨淡的、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光勉强勾勒出长廊的轮廓,将他的影子在身后拉得细长扭曲,如同一个紧随不舍的鬼魅。

没有选择,亦无退路。苏念白只能向前走去。

脚步声在死寂的长廊里空洞地回响,每一次落下都像敲打在紧绷的鼓面上,又迅速被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所吸收。时间在这里失去了刻度,变成了脚下冰冷地面单调的重复。是几分钟?还是几十分钟?亦或是更久?苏念白无从分辨。在这条仿佛没有尽头的通道里行走,感知变得模糊,方向感也几近消失,只剩下一种在虚无中跋涉的麻木感。长廊似乎永无止境,吞噬着距离和希望。

当苏念白整个人都疲惫不堪的时候,他终于走到了走廊的尽头,一座金碧辉煌的大门伫立在那。

它伫立在长廊的尽头,像一枚被强行嵌入这永恒黑暗的、巨大而璀璨的金色勋章。门扉高耸入目力难及的黑暗,通体流转着液态黄金般的光泽,上面雕刻着繁复到令人眩晕的、不属于任何已知文明的华丽纹饰。宝石镶嵌其中,折射出冰冷而炫目的七彩光晕。这扇门的存在是如此突兀,如此金碧辉煌,与这条冰冷、幽暗、死寂的长廊形成了最极致的、近乎荒诞的反差。它静静地矗立在那里,散发着无声的、强大而诡异的威压,仿佛通往的不是出口,而是另一个更宏大、更未知、也更令人心悸的世界的入口。

苏念白没有任何犹豫便推开了大门。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洁白无瑕的殿堂。这殿堂大得离谱,一眼都望不到尽头。可如此大的殿堂都没有任何东西,空荡荡的。只有苏念白百米前有个小摊。

苏念白满脸疑惑,但还是忍不住地走向了小摊。

等他靠近了才发现,这小摊既没有客人也没有摊主,唯有一片地摊铺上摆满了东西。苏念白蹲在地上,仔细打量着地毯上的商品。

地上的商品可谓是五花八门,什么葵花宝,含悲半步颠,万言真诀…不过最吸引苏念白的还是被随意放在地上的一个七彩心脏。

正当苏念白准备把心脏拿起来仔细端详时,一道懒洋洋的男声从他的身后响起“这位客官,咱家商品可不要乱摸啊,你说这万一摸坏了,对谁都不好,对吧?”

这句话想起的如此突然,吓得苏念白赶忙将自己已经伸出去的手伸了回来。

苏念白回头,却发现他的身后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位白衣青年。这青年穿着一袭白衣,头戴着一顶白的高帽,只是脸上戴着一张纯白的面具,让人看不清容颜。

苏念白轻咳一下,问道:“这是哪?”

那青年似乎陷入沉思,半晌后回过神来,笑道:“第一次来吗?没事没事…”随后将目光转向苏念白。

“你好!欢迎来到万源之契!”

更新时间:2025-07-07 08:13:3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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