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翌日清晨,晨曦才刚刚透过斑驳的枝叶,吝啬地洒下几缕淡金色的微光,林间的寒气尚未完全褪去。苏念白一行人便已窸窸窣窣地起身,动作麻利却刻意放轻地收拾着行囊。“拾暖之家”中弥漫着一种紧绷感。

苏念白无疑是所有人中最“勤快”的那个,但他勤快的目标与他人不同。他没有立刻去整理自己的铺盖,而是径直走向了营地边缘那棵生机勃勃的古树——那棵挂满了蕴灵果的宝树。粗壮虬结的树干诉说着岁月的沧桑,繁茂的枝叶如同撑开的巨大华盖,其间点缀的蕴灵果,颗颗饱满圆润,宛如上好的翡翠明珠,在微熹晨光中散发着温润而诱人的光泽。丝丝缕缕精纯的灵气,如同薄纱般萦绕在果实周围,仅仅是靠近,就让人精神一振。

苏念白站在树下,仰起头。他的目光专注而温和,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认真,在满树流光溢彩的果子间细细梭巡。他看得极慢,极仔细。色泽是否足够纯净?灵气是否足够精纯?表皮是否完美无瑕?

这不再是为了自己的安稳而进行的精挑细选,而是为了寻找配得上那份厚重恩情的“最好”。

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:王叔救了他的命,他必须拿出自己此刻能给予的最珍贵、最纯粹的谢意。

终于,他的目光锁定了枝头最高处、沐浴在最早一缕阳光下的几颗蕴灵果。它们的光泽比其他果子更胜一筹,灵气波动也更为内敛而强大,如同沉睡的精灵。苏念白眼中流露出纯粹的喜悦和敬意。他小心翼翼地攀上枝干,动作轻柔得像怕惊扰了树灵。他伸出修长的手指,精准地避开其他果子,只触碰他选定的目标。指尖传来的温润触感和澎湃的灵气,让他感到一丝安慰。

他极其珍视地将这几颗品相绝佳的蕴灵果捧在手心,如同捧着无价的珍宝。随后,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洗得发白、但异常干净的棉布。这块布很普通,甚至有些寒酸。他用布一层层、轻柔地将果子仔细裹好。

他包裹是他沉甸甸的心意——对那位在他濒死之际伸出援手的王叔,最深切的谢意。

当布包最终系紧,沉甸甸地落在掌心时,苏念白轻轻吁了口气,心头那份沉重的感激似乎也随着这口气,被郑重地包裹了进去。

他低头看着这个不起眼的包裹,眼神清澈而坚定。这“最珍贵的东西”不是筹码,而是心意。他将其贴身收好,感受着那份沉甸甸的分量,仿佛能从中汲取到一丝温暖的力量。

这份谢礼,承载着他此刻的全部心意,也寄托着他希望王叔平安顺遂的祝福。

随后,他利落地转身,大步流星地走回“拾暖之家”那栋同样破败的废弃大楼。

回到自己那个用破木板和塑料布勉强隔出的小小角落,苏念白开始了自己的收拾。动作麻利而有序,是十年废墟求生刻入骨子里的本能。一个磨损严重但捆扎结实的背包被打开,里面是早已准备好的、为数不多的必需品:几块最耐储存的杂粮饼,一个修补过多次的水壶,一小卷干净的布条,一把缺口却磨得锋利的短刀,还有一小包朱奶奶配的、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草药粉。他将这些物品仔细检查、归位,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郑重。最后,他轻轻拍了拍胸前贴身放置的包裹,确认它安稳地待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。收拾妥当,背包上肩,那熟悉的重量让他感到一丝踏实。

深吸一口气,苏念白走向屋子最里侧,光线最昏暗的那个角落。惨淡的光线中,那张用轮胎和木板捆扎的摇椅依旧在发出缓慢而沉重的“吱呀…吱呀…”声。朱奶奶陷在椅子里,瘦小的身躯被旧棉袄包裹,薄毯搭在腿上,花白的头发随着椅子的晃动微微颤动。她双眼紧闭,深陷的眼窝在昏暗光线下如同两个小小的黑洞,干裂的嘴唇微张,只有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和摇椅的呻吟,证明着她尚未沉入彻底的昏睡。

苏念白在摇椅旁蹲下,动作轻得没有惊起一丝尘埃。他看着朱奶奶布满风霜和疲惫的脸,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担忧。他放轻了声音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告别的不舍,低低唤道:

“奶奶……”

摇椅的吱呀声没有停顿,朱奶奶的眼皮依旧紧紧闭合着。

苏念白顿了顿,声音依旧放得很轻,却清晰地吐出了那个词:

“……我们出发了。”

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。只有摇椅那缓慢、沉重、仿佛带着无尽疲惫的“吱呀”声在回应。

然后,就在苏念白以为不会得到任何回应,准备默默起身离开时——

一声极其模糊、含混不清的“嗯……”,如同从深井底部艰难升起的气泡,极其吝啬地从朱奶奶干瘪的唇缝里挤了出来。那声音轻若蚊蚋,尾音拖得长长的,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睡意和一种深入骨髓的、仿佛连灵魂都浸泡其中的疲惫。

没有睁眼,没有多余的动作,甚至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,仅仅是一个模糊到几乎无法辨识的音节。

十年的相处。

这漫长的、在死亡阴影下相互扶持、挣扎求存的十年,早已让苏念白对朱奶奶的这种状态见怪不怪了。

他太明白这声“嗯”意味着什么。这不是冷漠,不是不在意,而是她的身体和精神早已被岁月和苦难榨干了最后一丝力气,这声模糊的回应,已是她此刻能给出的、最沉重的信任与告别。它意味着“知道了”、“去吧”、“小心点”,或者仅仅是“我听见了”。无需更多言语,也无力给出更多言语。

苏念白深深地、无声地凝视了朱奶奶几秒,目光扫过她枯瘦的手、紧闭的眼、在昏暗中显得格外脆弱的面容。

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,他感觉朱奶奶变得更老了,

他没有再说一个字,只是伸出手,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易碎的瓷器,替她把滑落些许的毯子仔细地、妥帖地重新掖好,确保每一处缝隙都盖得严严实实,仿佛这样就能替她挡住这废墟世界的所有寒意。

做完这一切,他缓缓站起身。没有道别,没有多余的动作。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在昏暗中缓慢摇晃的摇椅和椅上那抹瘦小的身影,然后毅然决然地转身,背着行囊,一步步走向门外那片笼罩在未知中的灰败天地。沉重的脚步声与身后摇椅那缓慢、疲惫、永不停歇的“吱呀…吱呀…”声,在昏暗的房间里交织、回荡,最终被门外的风声吞没。

——

残破的公路在废弃卡车的车轮下呻吟,车厢里弥漫着尘土、汗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期待。车斗随着颠簸摇晃,光线透过篷布缝隙,在少年们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
苏念白靠着车栏,目光掠过车外飞逝的断壁残垣,一只手无意识地按在胸口。背包里是给王叔准备的蕴灵果。他听着同伴们压低却难掩兴奋的声音,关于那个即将抵达的地方,关于身体里可能沉睡的力量。

车厢一角传来持续的、细微的咀嚼声。一个敦实的背影占据了不小的空间,樊振东正专注地与手中一块异常坚硬的杂粮饼较劲,腮帮子鼓动着,每一次用力都牵动肩背的轮廓。偶尔停下来,他会望着虚空,眼神有些放空,喉结随着吞咽而滚动,仿佛在想象着什么更丰盛的东西。

对面,一个身影在晃动的光影中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坐姿。齐鹤川的手指正轻轻抚平膝上布料的一道褶皱,那布料颜色褪得厉害,但异常整洁,边缘甚至能看到细密的针脚修补痕迹。一缕不算长的头发滑落额前,被他纤细的手指拢到耳后,动作带着一种不自觉的、近乎珍视的轻柔。齐鹤川微微侧着头,看向窗外流动的灰败,嘴角噙着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、梦幻般的弧度。

“声音……” 一个安静的声音响起,带着独特的穿透力,却并非看向说话的对象。苏佳琦空洞的眼睛“望”着车厢顶棚的篷布,仿佛在捕捉那里传来的、只有她能感知的震动。“如果能‘听’得更真些……就好了。”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,“听清楚……那些藏起来的东西。”

坐在她旁边的路西斯,脸上挂着一种仿佛被时光固定住的温和表情。他听着女孩的话,嘴角的弧度几不可察地加深了一瞬,目光平稳地扫过车厢里的每一个人,最终落在苏念白身上。“能护住想护住的,就好。” 他的声音不高,平稳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,没有波澜,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重量。

另一个戴着用胶带缠裹眼镜的少年,一直低着头,手指在虚空中无意识地划动,像是在勾勒看不见的字符。听到讨论,欧文宇抬起头,镜片后的眼神透着思索。“废墟里埋着太多失落的……碎片,” 他声音不大,带着书卷气的沉静,“若能更快地拼凑起来……” 他的愿望指向过去,也指向重建的可能。

这时,挨着苏念白的王婉瑞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子。她的腿以一个不太自然的姿势蜷着,小脸上交织着兴奋和一种早熟的盘算。

“小白哥,” 她的声音清亮,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雀跃,“我……我想能帮人好起来!” 她眼睛亮亮的,仿佛看到了某种令人振奋的画面,“你看,现在受点伤多难啊!药那么金贵!” 她伸出手,掌心向上,做了一个轻轻覆盖的动作,仿佛有看不见的光从掌心透出。“要是……要是碰一碰,伤就好了,烧就退了……那该多好!”

她越说越起劲,小脸泛着光:“这样肯定能……能换到好东西!换软和的面饼!换肉!给……给佳琪换点能让她‘听’到更多的好东西!”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空洞眼神的女孩,“给……给鹤川换块更鲜亮的布头!给路西斯哥换把更趁手的家伙!给……” 她顿了一下,看向那个敦实的背影,“……给他管够吃的!” 最后,她的声音低了下去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,“……说不定,朱奶奶的腿……也能舒服些。”

苏念白侧过头,看着她眼中跳跃的光芒和那份对未来的热切憧憬。他嘴角微弯,伸出手,指节在她头顶的发旋处轻轻一碰,动作带着一种无声的赞许。“嗯,” 他的声音温和,“到时候,大家就指望着你了。”

女孩被他说得有些赧然,抿嘴笑了笑,下意识地挺直了小小的背脊。

“想法是好,” 那个挂着温和表情的路西斯开口了,目光掠过车外荒凉的景象,声音依旧平稳,“不过,能治伤的手,在废墟里太显眼了。得先学会藏好它。” 保护的本能让路西斯首先想到的是风险。

“怕什么!” 那个整理着衣褶的齐鹤川一扬下巴,努力想做出豪迈的姿态,但配上他纤细的轮廓和膝上那抹旧色,只显出几分孩子气的倔强,“等婉瑞真成了‘疗伤圣手’,我们就是她的……她的亲卫队!谁敢打主意,先问问我们!” 这宣言引来几声低低的轻笑,连那个“望”着顶棚的女孩,嘴角也似乎牵动了一下。

前面的乘客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,他回头仔细打量几位少年少女,讪讪的开口道:

“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还讨论起未来了?知道灵能者的概率是多少吗?”

说完他又看向几个孩子,“万分之一!这还是普通灵能的觉醒概率,更不要提什么稀有的了。”

车厢里少年少女们对未来的希冀顿时消失不见,换来的是压抑和沉默。

“前面拐过断桥,就是王屠夫那片窝棚了!” 驾驶位传来老拾荒者沙哑的提醒。

苏念白下意识地按了按胸前的背包,目光投向车外那片越来越清晰、由破败棚屋组成的低矮群落。

他站起身,身形在摇晃的车厢里稳如磐石。“好了,”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,带着一种沉静的力量,“等到了地方,该知道的自然会知道。现在……” 他看向同伴们,“该去向王叔道谢了。准备下车。”

讨论声渐渐平息,少年们的目光随着苏念白,投向前方那片象征着尘世牵绊的窝棚区。车轮碾过碎石的声音,重新主宰了这片沉默。

当众人沿着小路走了半天后,终于来到了王叔那个破败的小屋。

当苏念白推开门,却发现其中空无一人。

更新时间:2025-07-07 08:13:3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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