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熊轩爽朗的告别声和熊辕那微不可察的点头在夜色中散去,苏念白一行人又在营地附近随意逛了逛。夜色渐浓,营地篝火的光晕在远处星星点点,如同散落的星子。喧嚣并未完全平息,但白日里那种近乎狂热的躁动,已被一种更深沉、更私密的期待所取代。晚风带着凉意,吹拂着少年们的脸庞。
回到属于“拾暖之家”那顶略显简陋的帐篷后,路西斯坐在熄灭的篝火余烬旁,膝上放着一块磨刀石,慢条斯理地打磨着他那把短刀的刃口。沙沙的摩擦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。看着帐篷里微弱的光芒,他抬起头,脸上那温和的笑容依旧:“回来了。熊族那两位……挺有意思。”
樊振东满足地拍了拍肚子,似乎还在回味夏城小摊上的油香。王婉瑞小心地把那个装着给苏佳琪“小玩意儿”的布包收好。齐鹤川打了个哈欠,揉着眼睛。欧文宇则拿出他那本破旧的笔记,借着帐篷缝隙透出的微光,似乎在最后确认着什么。
众人互道了简单的晚安,便鱼贯钻进了帐篷。帐篷里空间不大,铺盖挨着铺盖,弥漫着一股混合着尘土、汗味和新草席的气息。黑暗很快笼罩下来,只余下外面营地偶尔传来的低语和远处模糊的声响。
然而,真正的寂静并未降临。
当身体陷入简陋的铺盖,当帐篷外的声音似乎变得遥远,一种无形的、带着电流般震颤的紧张与兴奋,便开始在小小的帐篷空间里无声地弥漫、膨胀,取代了白日的疲惫,也压过了重逢熊轩的短暂欢愉。
“觉醒。”
这个仿佛蕴含着魔力的词,此刻如同擂鼓,重重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。
苏念白枕着手臂,在黑暗中睁着眼。他能清晰地听到身旁樊振东因紧张而略显粗重的呼吸,也能感受到另一边齐鹤川辗转反侧时草席发出的悉索声。王婉瑞的呼吸很轻,但带着一种刻意的规律,似乎在努力平复着什么。苏佳琪安静地躺着,空洞的眼睛望着帐篷顶的黑暗,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被角。欧文宇那边,传来细微的、书页被反复摩挲的声音。就连一向最沉稳的路西斯,似乎也调整了几次睡姿,身下的草席发出了不同于往常的声响。
它不仅仅意味着力量的觉醒。
在废墟中挣扎求存了十年,他们比任何人都更深刻地理解“力量”意味着什么——是活下去的保障,是守护家人的底气,是面对变异兽时不再只能狼狈逃窜的尊严。樊振东或许梦想着不再挨饿,王婉瑞渴望治愈伤腿和朱奶奶的旧疾,苏佳琪祈求能“看”清这个世界,齐鹤川向往着废墟之外的色彩,欧文宇渴望解读失落的智慧,路西斯则希望能拥有更坚实的守护之力……每个人心中,都有一份对力量最具体、最迫切的期许。
它更意味着阶级的跃迁,是人生轨迹彻底改变的机遇!
在这片等级森严的废土之上,“天灵武校”的学员身份,本身就是一张通往更高阶层的通行证。一旦觉醒成功,哪怕只是最低阶的灵能,他们也将从最底层的拾荒者、挣扎在温饱线的流民,一跃成为被“体系”接纳的、拥有无限可能的新生力量。
他们将有机会学习系统的知识,接触更广阔的世界,获得更好的资源,甚至……改变自己乃至整个“拾暖之家”的命运。这扇门一旦打开,门后的世界,将是他们贫瘠想象力难以描绘的广阔天地。它代表着脱离朝不保夕的绝望,代表着一种名为“未来”的、闪闪发光的可能。
这份沉甸甸的、混合着巨大希望与未知恐惧的期待,像一张无形的网,笼罩着帐篷里的每一个人。紧张,源于对未知结果的忐忑——万一觉醒失败呢?万一觉醒的能力并非自己所愿呢?万一……兴奋,则源于那近在咫尺的、足以打败人生的机遇!两种情绪激烈地交织、碰撞,让简单的入睡都成了一种奢侈。
帐篷里,呼吸声、翻身声、草席的摩擦声,在黑暗中交织成一首无声的、充满张力的序曲。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,脑海里翻腾着对明日测试的种种想象、祈祷、担忧和憧憬。那扇名为“灵能觉醒”的大门,就在十几个小时之后,即将为他们敞开。门后是天堂还是另一个维度的挣扎?无人知晓。
但这份混合着紧张与兴奋的悸动,这份对改变阶级、拥抱机遇的强烈渴望,如同黑暗中的火种,灼烧着他们的神经,也照亮了这片简陋帐篷里,七个少年少女充满无限可能的、躁动不安的夜晚。
明日,命运的齿轮,将因他们的触碰而开始转动。
——
当第一缕灰白的光线勉强挤过帐篷的缝隙,驱散内部的浓稠黑暗时,帐篷里几乎同时响起了几声压抑的呻吟和窸窸窣窣的起身声。
苏念白第一个坐起来,感觉眼皮沉得像灌了铅,脑袋也昏昏沉沉的。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,指尖能感受到眼下皮肤异常的紧绷和些许浮肿。
紧接着,旁边的樊振东也哼哼唧唧地爬了起来,他巨大的身躯动作带得整个草席都晃了晃。他用力眨了眨惺忪的睡眼,那张平时就有些憨厚的脸,此刻眼下挂着两片极其醒目的、深青色的浓重阴影,活像被人揍了两拳。
“唔……天亮了?” 他瓮声瓮气地问,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疲惫。
几乎同时,另一边的齐鹤川也坐了起来,他烦躁地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,嘴里嘟囔着:“根本没睡着……翻来覆去……” 他一抬头,那张原本带着点少年清秀的脸,此刻眼下也清晰地印着两轮乌青,配上他萎靡的神情,显得格外憔悴。
王婉瑞也醒了,她小心翼翼地坐直,避免牵动伤腿,但手却不由自主地摸向自己的眼下,轻轻“嘶”了一声,显然也感觉到了异常。欧文宇坐起身的第一件事是摸索着戴上他那副缠满胶带的眼镜,镜片后的眼睛同样布满红血丝,眼下的黛色清晰可见。就连一向最沉稳的路西斯,坐起身时也少见地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,脸上那习惯性的温和笑容显得有些勉强,仔细看,也能发现他眼下淡淡的、但确实存在的青痕。
七个人,无一例外,全都失眠了!
觉醒前夜的巨大期待与紧张,如同无形的兴奋剂和焦虑剂混合注射,让这小小的帐篷成了彻夜难眠的牢笼。每个人都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如何在黑暗中辗转反侧,听着同伴细微的呼吸和翻身声,脑子里翻江倒海,直到天色微明才勉强迷糊了一小会儿。
苏念白环顾四周,目光依次扫过樊振东那夸张的“熊猫眼”、齐鹤川萎靡的乌青、王婉瑞轻蹙眉头摸着的小黑眼圈、欧文宇镜片后疲惫的血丝和青影,最后落在路西斯那即使疲惫也努力维持、却依然泄露了痕迹的眼下。
这景象实在太有冲击力,也太……滑稽了!一群顶着浓重黑眼圈的少男少女,像被集体施了咒,个个无精打采,脸上写满了“一夜未眠”的怨念。想到大家昨晚各自在黑暗中煎熬,结果今早集体“中招”,一种荒诞又心有戚戚焉的感觉涌上心头。
“噗嗤……” 苏念白没忍住,第一个低低地笑出声来。
这笑声像是点燃了引线。
樊振东茫然地看了看苏念白,又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旁边的齐鹤川和王婉瑞,当他看到齐鹤川那对“乌青轮”时,也后知后觉地“嘿嘿”傻笑起来。齐鹤川翻了个白眼,但看着樊振东那比自己更夸张的黑眼圈,再看看苏念白和欧文宇的,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。王婉瑞看着大家的样子,又摸了摸自己的脸,小脸一红,也抿着嘴笑了。欧文宇推了推眼镜,镜片后的眼睛弯了起来。路西斯看着这群顶着黑眼圈傻笑的伙伴,脸上那勉强的笑容终于化开,变成了无奈又真实的莞尔。
一时间,小小的帐篷里充满了此起彼伏、带着疲惫却无比轻松的哈哈大笑声。昨夜的紧张和焦虑,仿佛在这自嘲的笑声中消散了不少。
“怎么了?大家……在笑什么?” 一个带着困惑的、轻柔的声音响起。是苏佳琪。她安静地坐在自己的铺位上,空洞的眼睛“望”着笑声传来的方向。她脸上干干净净,没有任何黑眼圈的困扰,只有一丝因被笑声吵醒而残留的懵懂。她无法“看”到同伴们脸上那戏剧性的标志,只能感受到空气中突然爆发的、有些莫名其妙的欢乐。
王婉瑞止住笑,挪到苏佳琪身边,拉起她的手,凑到她耳边,带着笑意小声解释道:“佳琪,没事儿,我们在笑我们自己呢!昨天晚上……大家好像都太紧张了,谁都没睡好,结果今天早上起来,我们每个人……” 她忍不住又笑了一下,“……每个人眼睛下面都挂着两个好大好大的黑眼圈!像……像被人画上去的一样!特别滑稽!”
苏佳琪静静地听着,空洞的眼睛眨了眨,似乎在脑海中想象着那副画面——小白哥、胖子、鹤川、文宇哥、路西斯哥,还有婉瑞自己,七个人顶着七个大大的黑眼圈面面相觑的样子。虽然她无法用视觉感知,但那份因共同的荒诞感和同伴间自嘲的欢乐,却清晰地通过王婉瑞带笑的声音传递了过来。
“噗……” 苏佳琪的嘴角也慢慢向上弯起,最终化作一声清浅却无比真实的噗嗤笑声,紧接着,她也加入了大家哈哈一笑的行列。虽然她“看”不到那滑稽的黑眼圈,但她“听”到了,也“感受”到了那份属于“拾暖之家”的、在紧张期待中依然能自得其乐的温暖与默契。
帐篷里,七张带着不同疲惫却都洋溢着笑容的脸庞,在清晨微光中显得格外生动。觉醒的紧张并未消失,但至少在这一刻,被这意外的集体“熊猫眼”和随之而来的笑声冲淡了许多。他们带着共同的印记,也带着共同的期待,迎接即将到来的时刻。
当悬于天际的骄阳攀升到某个角度,其炽热的光轮恰好被天灵武校那标志性的、直插云霄的擎天之柱所遮挡。巨大的阴影如同神的臂膀,缓缓覆盖了小半个喧嚣的广场,带来一丝短暂的阴凉,也仿佛预示着某种仪式的开始。
就在这光影交错的刹那,天灵武校那两扇巨大门扉,伴随着低沉而厚重的嗡鸣声,缓缓向内开启。门缝中流淌出比广场更浓郁、更凝练的能量气息。
一个身影懒洋洋地从门内的光晕中踱了出来。
那是一个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的青年,顶着一头略显凌乱、却意外醒目的灿金色短发,在阴影与门内泄露的光线下,如同跳动的火焰。他穿着一身看似随意、剪裁却颇为得体的天灵武校学员制服,只是领口的扣子松开了两颗,袖口也随意地挽着。他旁若无人地伸了一个极其舒展的懒腰,动作带着一种慵懒和惬意,骨节甚至发出几声轻微的脆响。
伸完懒腰,他才像是终于提起了点精神,那双带着点琥珀色的眼眸,带着一种漫不经心、甚至有些挑剔的打量,缓缓扫过广场上那黑压压一片、如同蚁群般密集、散发着各种紧张、期待、焦虑气息的少年少女们。那目光掠过一张张年轻的脸庞,没有停留,仿佛只是掠过一片无意义的风景。
他撇了撇嘴,声音带着一种没睡醒似的懒散和毫不掩饰的抱怨,不大不小,却清晰地传遍了被阴影笼罩的广场:
“啧……今年怎么塞了这么多人进来?” 他揉了揉那头金发,一脸的不情愿,“唉,又得当免费劳动力了,真麻烦……”
抱怨完,他甚至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,只是极其随意地抬起了右手,对着那望不到边际的人海,轻描淡写地向前一挥。
嗡——!
一股无形的、令人灵魂都为之震颤的磅礴力量瞬间降临!整个巨大的广场地面,骤然亮起无数道深邃、玄奥的蓝色光纹!这些光纹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,又像是远古的符文被瞬间激活,以惊人的速度蔓延、交织,瞬间覆盖了广场的每一寸地面,将数万报名的学生连同他们脚下的阴影一同笼罩!
光芒炽盛,将广场映照得如同深海之底!下一秒,空间仿佛发生了无声的塌陷和重构!
刷——!
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,只有一种如同亿万片琉璃同时碎裂又瞬间重组的、令人头皮发麻的细微空间涟漪。紧接着,在所有围观者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——
那广场上密密麻麻、如同麦田般站立的数万报名学生,连同那绚烂诡异的蓝色光纹,就在这挥手的刹那,凭空消失了!
前一秒还是人山人海、充斥着各种生命气息的广场中心,瞬间变得空空荡荡!只剩下平整的地面和……一片死寂!阳光重新洒落在空地上,却显得格外刺眼和不真实。
死寂仅仅维持了一瞬。
“啊——!我的孩子!”
“人呢?!我弟弟去哪了?!”
“怎么回事?!武校杀人了吗?!”
“兰兰!兰兰你在哪?!”
广场边缘,那些目送自家孩子/兄弟姐妹进入广场的家人、朋友们,亲眼目睹了这匪夷所思、如同神迹又似噩梦的一幕,巨大的惊恐和恐慌如同海啸般爆发出来!尖叫声、哭喊声、质问声、愤怒的咆哮声瞬间撕裂了空气!有人不顾一切地想冲向那片空地,被维持秩序的武校守卫死死拦住;有人瘫软在地,脸色惨白;有人捶胸顿足,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……整个广场外围,瞬间陷入一片惊恐与绝望的混乱!
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——那个金发的青年,却仿佛只是掸了掸肩上看不见的灰尘。他甚至连头都没有回,对身后那足以令普通人崩溃的哭喊和混乱置若罔闻。琥珀色的眼眸里依旧残留着没睡醒的慵懒,还带着一丝“总算干完麻烦事”的轻松。
他再次随意地挥了挥手,这次像是驱赶蚊蝇。然后,在无数道惊怒、恐惧、茫然交织的目光中,他懒洋洋地转过身,迈着和来时一样散漫的步伐,旁若无人地重新走进了天灵武校那巨大门扉之中。
沉重的大门,在他身影没入门后光晕的瞬间,发出沉闷的“轰隆”一声巨响,缓缓闭合。
——
当苏念白猛地睁开双眼,刺目的白光让他瞬间失神。眩晕感如同潮水般退去,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冰冷、光滑的地面上。环顾四周,一个巨大、空旷的圆形房间将他完全包裹。墙壁是毫无缝隙的纯白,向上延伸至不可见的高处穹顶,散发着柔和却无处不在的光芒。
心脏骤然缩紧。王婉瑞她们呢?为何此刻只剩他孤身一人?
他挣扎着站起身,身体还有些发软。目光急切地扫过这个囚笼般的空间,十二扇形态各异的大门,如同时钟刻度般精准地镶嵌在圆形墙壁的十二个方位上。十一扇门流光溢彩,材质各异:有镶嵌着璀璨宝石的黄金巨门,有流淌着熔岩般能量的赤红晶门,有覆盖着翠绿藤蔓的生命之门,有萦绕着冰霜寒气的玄冰之门……每一扇都散发着独特的强大气息。
唯有他正前方的那一扇,截然不同。
那是一扇破旧到近乎腐朽的木门。门板干裂,布满虫蛀的孔洞,歪歪斜斜地挂着几根锈蚀的铁链,仿佛轻轻一推就会散架。然而,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感却从这扇破门后幽幽传来,像黑暗中无声的呼唤,又像沉睡巨兽的呼吸,紧紧攫住了苏念白的心神。它似乎在低语:来,推开我。
被这莫名的吸引驱使,苏念白走上前,双手抵在冰冷粗糙的木板上,用尽全身力气推去。门板纹丝不动,甚至连一丝尘埃都未曾落下。他咬紧牙关,额头青筋暴起,双脚蹬地再次发力——那扇破门依旧如同焊死在空间壁垒上,冷漠地拒绝着他所有的努力。
“见鬼!”苏念白喘息着后退一步,挫败感夹杂着对这扇门的忌惮涌上心头。这看似最弱小的门,却隐藏着最深的谜团。
就在这时——
“砰!!!”
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毫无征兆地在他右侧炸开!苏念白骇然转头,只见那扇由纯净蓝色水晶雕琢而成、散发着海洋般深邃光泽的大门,竟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内部猛地轰开!水晶碎片并未飞溅,但剧烈的能量波动让空气都为之扭曲。
一个身影从门后弥漫的蓝色光雾中缓缓踱出。
那是一个年轻男子,身材颀长挺拔,穿着一身剪裁奇异的银灰色长袍。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颗光洁的头颅,在空间的光线下反射着玉石般的光泽。
然而,这光头非但没有削弱他的气质,反而更凸显出他深邃的五官和一种近乎睥睨的冷漠气场。他无视了苏念白警惕的目光,姿态随意得如同在自家后花园,就那么大大咧咧地直接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。
他微微侧头,对着如临大敌的苏念白,极其随意地努了努嘴,示意他也坐下。
苏念白心脏狂跳,眼前这人浑身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气息,绝非善类。他强压住转身就跑的冲动,谨慎地选择了距离对方约三米远、靠近另一扇华丽大门的位置,缓慢地坐了下来,身体依旧紧绷,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。
那光头男子似乎很满意苏念白的“配合”,等他坐定,这才用一种毫无起伏、仿佛在陈述亘古真理般的语调缓缓开口:
“吾本为极。”声音不高,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,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。“汝虽现为蝼蚁,”他冰冷的视线扫过苏念白,那目光让苏念白感觉自己像被钉在解剖台上的标本,“但吾给予汝权利,可呼吾本名——赵无极。”
“……” 苏念白嘴角抽搐了一下,一股强烈的荒谬感和槽点憋在喉咙里。不是?谁教你这么说话的?中二晚期吗?还“吾”、“蝼蚁”、“赐予权利”?这都什么年代了!他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,理智告诉他,此刻沉默是金。这人实力深不可测,惹不起。
赵无极对苏念白的沉默毫不在意,或者说,他根本不在意苏念白的任何反应。他自顾自地继续,语调依旧冰冷而疏离,像是在宣读一份早已注定的判决书:
“苍天已死,神明当执。”八个字,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和令人窒息的沉重。“今天下人人自顾不暇,你——”他的目光再次锁定苏念白,那眼神比之前更加冰冷,毫无人类情感,仿佛穿透皮囊,直视着某种早已腐朽的本质,“——也不例外。”
寒意从苏念白的脊椎骨一路窜上天灵盖。他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。
“你谁都救不了,”赵无极的声音如同冰锥,一字一句凿进苏念白的意识深处,“同样,谁也救不了你。”
宣判完毕,赵无极仿佛完成了某种程序,没有丝毫停留,干脆利落地站起身。他甚至没有再看苏念白一眼,径直走向那扇洞开的蓝色水晶大门。就在他即将踏入那片氤氲蓝光的前一刻,脚步却微微顿了一下。
他侧过头,目光极其深邃地、仿佛穿透了时空般,最后一次“看”向苏念白的方向。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,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清的声音,发出一声近乎叹息的低喃:
“这是你的命,难理啊…就这么睡下去吧,别醒…千万别醒…”
话音落下的瞬间,他一步踏入蓝光之中。那扇华美的水晶大门仿佛有生命般,发出一声沉闷的轰鸣,沉重而迅速地在他身后轰然关闭!严丝合缝,仿佛从未开启过。
巨大的声响在圆形空间内回荡,震得苏念白耳膜嗡嗡作响。他猛地站起来,心脏还在因赵无极那番话和最后诡异的低语而狂跳。“苍天已死…神明当执…谁都救不了…” 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如同冰冷的毒蛇,缠绕着他的思绪,试图解读,却只感到一片混乱和深不见底的寒意。
然而,根本没留给他任何细想的时间!
就在水晶门关闭的余音尚未完全消散之际,整个圆形房间的光源——那些散发柔和白光的墙壁——骤然熄灭!
绝对的、吞噬一切的黑暗瞬间降临!这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,剥夺了视觉,放大了听觉和触觉。苏念白感觉自己仿佛漂浮在虚无的宇宙深渊,脚下坚实的地面似乎也变得不再可靠。一股冰冷的、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弥漫开来。
就在这极致黑暗与寂静的中心,一个宏大、空洞、非男非女、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声音,毫无预兆地响起,每一个音节都如同重锤敲打在灵魂深处:
“人生来贪婪……”
这第一句如同冰冷的宣言,并非简单的陈述,更像是一种根源性的定罪。苏念白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,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、原始的渴望——对生存、对力量、对未知、对一切可能填补内心空虚之物的贪婪——被这声音无情地剖开、暴露在虚无之中。让他仿佛看到了人类文明伊始,那永不满足的索取目光。
声音继续回荡、叠加,带着宿命般的沉重感,在灵魂层面引发共鸣:
“无数人为此付出代价……”
代价?苏念白脑中瞬间闪过无数画面:倾家荡产的赌徒空洞的眼神,为权力兄弟阋墙的鲜血,为长生不老而扭曲的实验体……这些画面并非记忆,而是被声音强行灌入的、关于“贪婪”的集体意象。一种沉甸甸的、铁锈般的血腥气弥漫在他的感知里。
“金钱,生命……”
当这两个声音被冰冷地吐出,如同最基础、最冰冷的砝码。金钱的金属碰撞声与生命消逝时的叹息诡异地交织在一起。苏念白感到一阵寒意,仿佛自己也被放在了某个无形的天平上,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。
紧接着,声音的语调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,带上了一种近乎冷酷的“公平”感,一种不容置疑的交易法则:
“无数的筹码……与所要求的东西划上等号……”
“筹码”二字落下时,苏念白仿佛听到了海量硬币、宝石、契约卷轴、甚至……灵魂碎片叮当作响、堆积如山的声音。而“所要求的东西”则幻化成模糊却诱人的光影:无上的权力、永恒的生命、毁天灭地的力量、洞悉一切的知识……每一个幻影都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,如同深渊中的灯塔,引诱着飞蛾扑火。声音在强调:你想要什么?很好,那么,拿出你的“筹码”来!贪婪驱动索取,索取必付代价——这是冰冷的铁律。
“……无一例外!”
“贪婪是原动力,亦是绞索;每一次索取,都是一场以自身为赌注的交易,盈亏自负,血本无归者,比比皆是。”
就在这关于“贪婪”的冰冷审判余音尚未散尽,那巨大的光球骤然出现!它散发着温暖、神圣、充满无限可能的气息,与刚才那冰冷残酷的规则宣言形成了无比诡异而强烈的对比。
苏念白被这光芒吸引,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。当他指尖触及光球,感受着那磅礴纯净的能量涌入体内时,那关于“贪婪”的声音似乎并未消失,而是化作了某种更深层的背景音,融入了他觉醒的洪流之中。
最后四个字如同最终的铡刀落下,带着终结一切可能的决绝。
“无一例外”的余音还在灵魂层面震颤,一点纯粹到极致的光,毫无征兆地在苏念白面前咫尺之处亮起。那光芒迅速膨胀、凝聚,眨眼间化作一个悬浮于黑暗虚空中的巨大光球。它并不刺眼,却蕴含着难以言喻的纯净能量,成为了这片绝对黑暗中唯一的存在,也是唯一的方向。
光球无声地旋转着,散发着温暖而神圣的气息,与刚才那冰冷的声音形成诡异的对比。一个强烈的、不容置疑的意念直接灌入苏念白的脑海——伸出手去,触碰它!
几乎是本能驱使,苏念白忘记了恐惧,忘记了赵无极的警告,忘记了那扇推不开的破门。他的右手,带着一丝颤抖,却无比坚定地,缓缓伸向了那悬浮的光球。
指尖触碰到光球表面的瞬间,没有想象中的阻力或灼热,反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润感。紧接着,光球如同被戳破的水泡,又像是找到了归巢的流萤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,顺着他的指尖、手臂,飞快地消融、流淌、汇入他的体内!
光芒迅速黯淡、缩小,最终在他掌心彻底消失不见。黑暗重新笼罩,但苏念白却感觉自己的身体内部,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!
一股难以形容的暖流,仿佛来自宇宙初开的第一缕光,猛地在他心脏的位置炸开!那不是血液的流动,而是一种纯粹的能量、一种被唤醒的“存在”本身!这股暖流如同决堤的洪流,带着磅礴的生命力和某种未知的“规则”感,瞬间冲破心脏的束缚,以无可阻挡之势,向四肢百骸、向每一个最细微的细胞奔涌而去!
温暖!充盈!力量感!仿佛沉睡了亿万年的某种东西,在这一刻彻底苏醒!
苏念白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,感受着这股暖流冲刷、改造、充盈着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。皮肤下的血管似乎在微微发光,骨骼发出细微的轻鸣,感官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,甚至能“听”到黑暗本身流动的声音。一种全新的、与世界连接的通道,似乎在他体内轰然洞开!
这过程似乎漫长,又似乎只在呼吸之间。
当那股暖流最终平息下来,如同百川归海般稳定地流淌在体内时,苏念白缓缓地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,然后睁开了眼睛。
黑暗依旧,但他能清晰地“感觉”到自己身体的存在,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感和轻盈感油然而生。他低头,看着自己的双手,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它们。
“这……就是觉醒?”一个念头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巨大的困惑,在他心中炸响,“我成功了?我的灵能……是什么?!”
巨大的期待瞬间填满胸腔。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验证这刚刚获得的力量!
他首先想到的是那些华丽大门所代表的元素之力。苏念白深吸一口气,带着模仿电影主角的酷帅感,右手拇指与中指用力一擦——
“啪!”
一声清脆的响指声在黑暗中格外清晰。
然后……什么也没发生。没有火花,没有冰晶,没有风刃,甚至连一丝微风都没有。
“嗯?”苏念白愣了一下,不信邪地又用力打了几个响指。
“啪!啪!啪!”
清脆的指响在黑暗中回荡,徒劳无功。
“不可能啊……统计中元素的不是最多的吗。”他皱起眉,烦躁感开始滋生。他集中精神,想象着火焰的灼热,想象着指尖跳跃的电弧,更加用力、更加快速地摩擦着拇指和中指。
“嘶啦——嘶啦——” 皮肤摩擦的声音越来越急促。指尖因为剧烈的摩擦开始发热、发烫,甚至隐隐传来一丝刺痛感。黑暗中,他甚至能“感觉”到两个指头接触的地方温度在急剧升高。
然而,除了手指被磨得通红发烫,连一丝火星都没有冒出来!
“靠!” 苏念白猛地停下动作,甩了甩发烫的手指,沮丧感像冷水浇头。“看来不是元素类……”他喃喃自语,刚才那股暖流带来的澎湃感似乎都黯淡了几分。
“那……难道是肉身强化?”这个念头像救命稻草一样让他精神一振!力量!速度!钢铁之躯!听起来也不错!
他立刻尝试着原地跳了一下。嗯?高度……好像和以前没区别?他又用力蹦了几下,感觉身体还是那个身体,并没有变得身轻如燕。
“速度呢?”他不死心,开始在原地小跑,然后加速,绕着这片不大的黑暗空间跑了起来。脚步踏在光滑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回响。一圈,两圈……速度没有提升,体力消耗的感觉也依旧存在。
“也不是?”苏念白停下脚步,大口喘着气,汗珠从额头渗出。巨大的落差感让他像泄了气的皮球,一屁股坐回冰冷的地面上。刚才觉醒时的激动和暖流带来的充盈感仿佛幻觉,只剩下深深的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。
“唉……”他叹了口气,抹了把额头的汗,有些自嘲地苦笑,“这算啥灵能啊?暖宝宝?还是指头发热器?连个特效都没有……” 他低头看着自己依旧发红的指尖,又尝试着集中精神去“感觉”体内那股暖流,它确实还在,稳定而内敛地流淌着,但就是……不知道该怎么用。
就在这份困惑和淡淡的沮丧弥漫心头时,前方的黑暗无声地裂开了一道缝隙。
柔和的光芒从缝隙中透出,迅速勾勒出一扇门的轮廓——一扇朴实无华、没有任何雕饰的、散发着微光的门。它就那样静静地矗立在苏念白面前,仿佛一直在等待。
看着这扇出现的门,苏念白甩甩头,暂时将对自己“无用”灵能的纠结抛在脑后。赵无极的冰冷预言、神秘光球的觉醒过程、以及那十一个同伴的下落……种种谜团交织在一起。
他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光芒,从地上一跃而起,拍了拍身上的“灰”。
“看来是结束了。”他自言自语,语气中带着一丝解脱,又带着强烈的好奇。“不管怎么样,先出去!得看看其他人怎么样了!”
带着对同伴的担忧和成功觉醒的振奋,苏念白不再犹豫,迈开步伐,坚定地走向那扇散发着微光的门。身影融入光芒的瞬间,如同被橡皮擦抹去一般,缓缓消失在这片觉醒的黑暗空间之中。
更新时间:2025-07-07 08:13:39